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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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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遲坐在他旁邊, 凝視著陸致慘白的面孔。光線從高高的地坑上空映照到他身上,帶著懸浮的灰塵,仿佛在他身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塵土,厚到她幾乎看不清楚他的臉。

如同她離他很遠, 中間又隔著雲霧, 她無法看清他。視野裏, 他被灰塵遮地越來越模糊, 如同要淡化在光線裏。顏遲呆滯地虛望著他。

他腿上的血把她的神識從虛元中喚回來。她的外罩沒有包住他的血。她不知道他的傷口現在是個什麽狀況。方才給他包紮時,她以為只是擦到了木樁頂端, 但是現在看血流得那麽多, 好像傷勢比她想得要嚴重許多。

陸致還在失血。顏遲輕聲喚著他,把他叫醒。

“你別睡。”她的手搭在他的腿上。他還在流血,不能睡過去。陸致睜了幾下才把眼睛睜開。他的眼皮無力地垂著。

她神色擔憂,蹙著細眉, 又脫下一件衣服。她輕輕地把衣服包在已經被血浸透的衣服上,打上結後, 道:“不要睡。”

陸致看了一下又在流血的小腿,擰著眉要點止血的穴道時,卻又頓下來, 他盯著她盛滿關切的眼,默默地把指尖蜷屈回去。

怎麽會這樣, 都已經包紮好了,還在繼續流血。顏遲有些急了,再這樣下去, 他會失血過多的。一時間,顏遲慌張起來,她得想想辦法,想想辦法。

可是哪裏能想到辦法啊。他們出不去,又沒有人過來,只能等待別人能發現他們。但是最早也只能是明日早晨打獵的人能發現他們了。要等到明日早上,陸致恐怕會因為失血過多而……顏遲咬著嘴角,心緒煩亂至極。陸致是為了救她才這樣的。要說她沒有一點愧疚,那肯定是假的。

“陸致,怎麽辦,傷口的血止不住。”顏遲道。陸致已經疼到麻木,可是他卻能感受到身體裏的血液從腿上一股一股地流淌出來。

寂靜的空間裏,他似乎聽見了血液流動的聲響,他擡眸,看見顏遲越發焦慮的臉後,沈在陰影裏的唇角緩緩地向上勾起來,他的手探到腿腹處,摁下去。

沒有再流血了。顏遲發現後,靠近仔細觀察了下,確實沒再流了。她籲了籲氣,還以為會一直這麽流下去,總算止住了。

“你還好嗎?”她細視著他的神情。

“疼。”

陸致低低道,聲音裏夾雜著沙啞的脆弱。顏遲不是第一次聽見他這種聲音。之前打雷時,她也聽見過,但是卻是頭一次在他的臉上也看見了同聲音裏一樣的明顯的脆弱。他緊緊收著下顎,像是在忍受劇烈的疼痛,頸上爆起了一條一條青筋,顏遲看得發慌,“很疼嗎?”

陸致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,他向她伸出手,仿佛用盡了僅剩的一點力氣。

修長的手指探到她這裏來,如同穿透浮著灰塵的光線,把隔在她與他之間的光線屏障打開。顏遲看著他的手指良久,而後握了上去。她碰到他泛涼的指腹。他一點一點地把她的手包圍在掌心。

從前與他握手時,她只感覺又硬又涼,還很硌人,但是這一次,約莫是他沒有強勢地抓緊她的手,她只感覺到了涼意,卻不覺得硌人了。而且,漸漸地,她發現他的掌心似乎有麻麻的東西,從她的指尖渡入了她的心口。

顏遲心尖兒顫了幾記。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很惶恐。她要把手抽回來,逃離於這種另她心尖麻悸的東西,可是陸致卻像是能發覺她的意圖,在她行動之前就猛力一卷,把她拽緊,而後將她帶到他的身側。顏遲被他壓在了地上。

不知道為何會突然變得遲鈍的大腦此時猶如被人用一塊木板卡住,更加遲鈍,以致於她被他壓住後,半天也不能思考,也不能意識到她現在的處境,就呆楞楞地看著他,連動都沒想動一下。

她的外衫和中衣都已經被她脫下來包紮到了他的傷口上。此時只穿了一件裏衣。因為方才的動作,她的衣領豁開,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膚,精致的鎖骨上有一根細細的紅色系帶。陸致把系帶扒開,摩挲著她的鎖骨。

皮膚上一點冰涼,這突然覆上的冰涼將顏遲腦中阻塞的木板霍地震碎,顏遲呆滯昏蒙的眸子漸至清明。

她仰起腦袋。

陸致在摸她的鎖骨。她的領口豁開了一個大口,再往下一點就能看見她的束胸了。這種情況下,本該奮力掙開他的顏遲卻極為地冷靜,甚至連一點慌亂也沒有。

顏遲也不知為何,心底裏竟然沒升起一絲波瀾。她慢慢地把他留在她頸下的手抓住,輕然道:“陸致,你受傷了,不要亂動。”

陸致眼睛發紅,執拗地把指腹黏貼在她的身上。顏遲抱住他的腰,整個人朝上一擡,在他的眉間親吻了一下。

“乖。”顏遲迅速翻過身來,把他壓到了她方才的位置,“休息吧。”她用哄阿貍的那一套來哄他。陸致的喉結滑動兩下,勾到她的小指,腦袋往她這裏挪,然後放到了她的膝蓋上。

他的頭枕在她的雙膝上,胳膊摟住她,在她的膝蓋上蹭了兩下後,終於闔起了眼睛。顏遲擡起手,要去撫他的頭發時,頓然一怔。他這種姿勢給她一種阿貍在她腿上團成圓圓的一圈的錯覺,所以她習慣性地要去撫腿上的東西。

“喵……”阿貍的位置被陸致占了,它委屈地蹲在她旁邊,黑亮的尾毛在顏遲的衣服上掃拂著。

它叼起了她一掉到坑裏就撕下來的面具。阿貍咬著它,狠狠地把面具碎成了幾塊。

————

“跟丟了?”江修璽皺起眉心。

暗衛跪在地上,“她故意將屬下引到了地洞裏,屬下不慎掉下去,上來之時,她已經不見了蹤影。”

“哐當!”

江修璽直接把身側的香爐踢翻。

有和尚聽到動靜,立馬順著聲源看過來,看到香爐翻了之後,急忙趕過來,把香爐扶正。

顧朱與江氏一起去聽方丈講禪,不過半刻鐘她就找借口出來,一出來就看見江修璽把香爐踢翻,她嚇了一跳,不曉得他發生了什麽事情,怎的發這麽大的火氣,而且還是在這佛堂靜地之內。

“江公子……”她上前問道。

江修璽眼角都沒施舍給她,沖著暗衛道:“去找!”他說完,就與暗衛一道出了佛堂。顧朱見他去了,也追隨著他去。

她跟不上他們的腳步,累得不想再動時,聽見暗衛道:“少爺,前方是後山禁地,裏面時有野畜出沒……”

江修璽沒答話,只是看著地面上,他忽然蹲身下來,撚起了地上掛著的一縷東西。是一縷青紗。他捏著青紗,看向了前面,“進去找!”

“少爺————”

江修璽撥開草叢,飛身而去。暗衛只得趕緊跟上。

“江修璽!”顧朱喊道。暗衛都說了有野畜出沒,他怎麽還去!他到底要幹什麽!她急得左右轉著,最後一咬牙,追著他們過了去。

也不知道跟了他們多久,猛地看見前方倒了一只灰黑的什麽東西。她驚叫起來。江修璽聽到她的尖叫,攏眉看過來時,倏地一楞。他大步過去,看見一只野豬,野豬身上插了一把劍,凝固的血變成了濃郁的黑色。

他目光越過野豬,來到它前面不遠處的地方。那裏有一個坑。他慢慢地移過去。

顏遲聽到尖叫時就醒了。

有人來了!

她看看陸致,他睡得很熟,方才的尖叫聲沒有吵醒他。

“醒醒,陸致,醒醒。”陸致仍然不醒。他眉間折痕濃重,唇色發白,鼻尖冒了淺淺一層汗。顏遲觸了觸他的額頭。

很燙。陸致陷入了昏迷。怎麽會這樣!顏遲又叫了他幾聲,他依舊醒不過來。顏遲把他的手臂拿開,站起來,大聲喊,“有人嗎?救命!”

她又欲喊時,就有一塊陰影沈了下來。顏遲擡起頭。

“救命!”她看見有一個人在坑邊上。離得遠,她看身形估摸著是個男子。她急急叫道。

“顏遲?”

從頂上傳下一道聲音。顏遲大喜,“是我!是我!”

看到底下的顏遲時,江修璽高高提起來的心總算墜了下來。他看著裏面尖銳的木樁,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。他站到沒有木樁的空處,一眼就看見了顏遲。

她沒有帶面具,衣衫也很淩亂,左頰上還有一道灰。他就要說話時,卻瞥見她的後面躺了一個人。他靠近,看到此人的面容時,眸光微閃。

“少爺!”暗衛在上面道。

江修璽:“別下來。”這裏已經沒有空處再站一個人了。他走近顏遲,看著她的衣服,而後把自己的外罩卸下來,披在她身上。繼而將她攬住,縱身一躍。

一出了地坑,江修璽就把顏遲放開。顏遲攏了攏外罩,指著下面道:“江修璽,還有他。”

江修璽淡淡地凝著她,半晌都沒有動作。一個念頭突升起來,顏遲驚然,江修璽不會不救陸致吧。

“江修璽,他是攝政————”她的脖子上一痛,緊接著就陷入了無邊的黑茫裏。

顧朱看著江修璽懷裏的女人。她是誰。來自與心底裏的威脅躥了起來。她切著齒,如刀的眼光死死地定在那女人的背上。

“喵!喵!喵!”吵耳的貓叫聲從坑底穿上來。

江修璽朝下一看,隨後離開。暗衛在他前面幫他開路,他抱著她,步伐沈穩地前行著。

不小心被樹枝掛到袖口,他稍微松了一下,把袖口扯出來。他這一松,顏遲的一條手臂就落到了他的身側。

寬大的外罩被他捏住,露出了一大截小臂。江修璽立即把她的胳膊攬回去。

一直恨恨地走在江修璽後方的顧朱定在了原地。她的表情很固在一種很驚異的狀態。

剛才她看見了什麽?

那女人的小臂中央有一抹金色的東西。她回憶著剛剛瞥見的東西,顫顫地咽了咽唾沫,眸子裏的驚異越發濃盛,隨即迅速追了上去。

她跑到江修璽的前面,擋住他,繞到他側面,看向女人的臉。還沒怎麽看,就被江修璽斥道:“滾開!”

顧朱被吼地不禁讓開。方才那模糊的一眼,她已經差不多看清楚了那女人的樣貌。她再次咽下一口唾沫。

江修璽沒有回到佛堂,而是把顏遲抱出了寺門,把她放在馬車上後,他轉頭,“去對夫人說,我有事先離開。”

“是。”暗衛應道。

顧朱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。許久後,她渾身一戰栗,馬上沖往佛堂內,去找江氏。

與江氏告辭後,她立即與仆從門一起下了山。

“喵!喵!”阿貍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著爬出去,卻又一次又一次地滑落下來。它的爪子上全是刨出的泥。又爬了兩次還是爬不出去後,它調轉過身子,湊到陸致面前,用肉掌拍著他的臉。

啪啪啪地拍了許多次,還是不見他醒來阿貍急躁地張開嘴,咬了咬他的耳朵。

猛然間,陸致睜開了雙眼。他的手往旁邊撈了撈,撈了一手空氣。倏地,他坐立起來,環視了周圍,什麽也沒有。

“喵!”阿貍鉆到他的掌上,尖利的朝著頭頂上叫著。陸致明白過來。他按著小腿,支撐著地面,直起了身體。

阿貍瞬時攀到他的肩膀上。

他瞇起眼眸,昂頭看著坑口,而後一運力,飛出了地坑。出來時,他暈晃了一下,險些沒站穩又要跌落下去。站穩後,他掃視著四周。

“找她,阿貍。”他側過頭,看著肩上的阿貍。

阿貍從他肩上跳到地上,一路嗅著往前走。陸致走了一步,腿上的劇痛讓他沒辦法再前行。阿貍扭頭看他。陸致捏緊拳,一瘸一拐地隨著它走。

走了許久後,阿貍不再往前走了,它回轉過來,湊近他的腿,汩汩鮮血浸紅了他的整條小腿。陸致支撐不住了,他靠到樹幹上,曲起沒有受傷的腿,痛苦地摁著傷口。

“阿貍,去找玄七。”

————

江修璽把顏遲帶回相府,他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。將顏遲面頰上蹭的灰擦掉後,他凝視著她。

知道她想要逃的時候,那一刻,他幾乎控制不住被欺騙的怒火,然而到了他的暗衛把她跟丟後,不止是被欺騙的怒火,更有一種失去了什麽東西的恐慌拽住了他的心。

在看見她的衣裙上掛下來的青紗時,那種恐慌加劇,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他胸口,使得他無法呼吸,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嚨。

找到她後,那種像是千斤巨擔被瞬間移去的放松又潛浮上來。

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麽回事。他從來沒有這樣過。從來沒對一個人牽念至此。他要把她的穴道解開,卻又停住。要放到她穴道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臉頰上。

輕輕地撫著她的眉眼,他忽地退開,隨即出了屋子。他走出了幾步路,又側過身來,面向阿福,道:“阿福,若一人經常出現在另一人的腦海裏,而且能左右另一個人的情緒,她喜,他便喜,她不悅,他便不悅,那麽此人是否是患了什麽病?”

阿福撓了撓頭,“少爺,您方才說的能左右人情緒的那人是男子還是女子?”

“是男子又如何,是女子又如何?”

“是男子的話,阿福也不大懂,但如果是女子的話,那人大概是……是中意那女子吧。”阿福小心謹慎地斟酌著說辭。少爺忽然問他這個幹嘛?他說著自己的想法,其實他也不太明白,但是剛剛少爺說的情況與他之前看上小翠時的情況很相似,所以他就這麽說了。

“中意……”少爺低吟著這兩個字,繼而眼眸裏猝然燃燒起火花。像是想通了什麽一般,他長呼出一口氣,隨後又奔至了房門前,進了裏面。

阿福又抓了一把頭發。少爺這是怎麽了。他瞅著門,想起了裏面的人。少爺竟然把那個叫顏遲的女子帶到了他的房間。而且那女子當時還是睡著的,也不知道發什麽了事情。

結合著放才少爺的問話,他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什麽,卻又理不清楚。他錘了一錘一向都不大靈光的頭,誒了一聲。

此時的江修璽只覺自己的某處地方如同被打通了一樣。從前一直困擾他的東西被方才阿福的那番話全部揮散。

他虛視著顏遲。

她清淺地呼吸著,薄薄的紅唇微抿著。他情不自禁地用食指抵了抵她頰邊的軟肉。溫軟的面頰一抵就會嘟起來,看起來肉肉的,觸起來也肉肉的。他仿若上了隱般,不停地輕觸著她的臉頰。

小半會兒過去後,他握住自己的手,終於不再碰她。舌尖戳了戳下齒,他點開了她的穴道。他一點開她的穴道,就立即站直身體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醒過來。

顏遲從床上坐起來。她沈沈地看著江修璽,道:“你沒有救他?”

“他?他是誰?”江修璽漠然道。

“地坑裏的那個人,你沒看見?”

“哦,沒看見。”

“你看見了。”顏遲篤定。

“那又怎樣?”

“他是陸致。”是當今攝政王爺。

“哦?”江修璽道,一雙桃花眼向下一陷,繼而又轉移了話鋒,“你想去哪兒?”

顏遲緘口,少頃,她道:“去找我的父母。”

“為何不告訴我?”

“我怕你不讓我走。”

“所以你就騙我?”江修璽的語氣愈發冷。顏遲舔唇,說:“對不起。”她說完對不起,又急忙道:“快去找人救他。”她離開之前,陸致的狀況很不好,要再不加以治理,他的情況恐怕會不太妙。

江修璽嗤道:“關我何事?”

他的冷漠讓她心驚。江修璽竟然不敬畏於陸致。陸致現在是掌握最大權勢的人,他父親也在他的手下做事,他竟然對陸致是這種態度。

顏遲勸不動他,就翻開被子,要下去。然而江修璽卻把她按在了床上。他知道她要去做什麽。

“不許去!”

他的雙臂圍在她的兩側,使她不得動彈。顏遲鎮靜了下,對他說:“如果他有個好歹,查出來你曾經見死不救過,你覺得你們整個相府會怎樣?”

“會怎樣?”他輕笑出聲,呼出的熱氣灑在她的臉上,“會怎樣我不知道,但是我爹啊,”他放慢語調,“我爹巴不得他早點死呢。”

顏遲看著唇角帶著笑的江修璽,這一剎那,她好像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人。她的心頭劇烈震動幾番,捺住激蕩的情緒後,平靜道:“讓開。”

江修璽不讓開。顏遲就要推他,他卻自己退開了。他把袖子負在身後,問道:“你怎麽與他在一起。”

“關你何事?”她把他的話轉換了一個字,還給他。

“你!”

顏遲又要下來。他又把她摁住,“我說過,不許去。”

“江修璽,你是不是瘋了,如果他要有事的話————”

“少爺!”

阿福突然進來。他一進來就看見他們倆的姿勢,訝異地張大了嘴,隨即把嘴合上一截,道:“少爺,老爺喚您過去。”

江修璽松開她,走之前冷冷道:“好好給我在這兒待著!”他到外面後,又吩咐了暗衛守在屋子前,然後才去往前堂。

外面有人守著,顏遲出不去。她很著急。陸致不能有事。他是因為她才受傷的,而且……有些事情她還得與他弄清楚。

這邊江修璽去了前堂之後,發現前堂裏有許多人。除了他爹,還有一個面龐剛毅長相孔武的中年男人。他仔細一看,他認得此人。是顧將軍顧啟林,顧朱的父親。還有他旁邊坐了個滿眼憔悴滄桑的婦人,婦人眉眼間混雜著焦急與期待,手還不停地抖著。

江修璽皺眉,眼光一轉,就又看見了婦人旁邊的顧朱。

他們來這裏做什麽。

江遠海見他來了之後,道:“你今日帶回來一女子”

“怎麽?”江修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“讓她過來。”

“找她何事?”他爹又沒見過她,找她能有什麽事。

“把她叫過來。”江遠海有點不愉了。

江修璽沈思片刻,隨後側頭,示意阿福把顏遲喚過來。等待顏遲過來的時間,他一句話也沒說,只觀察著那名婦人。婦人的側臉輪廓給他一種模糊的熟悉感。

“顧老兄,你且稍稍等等。”江遠海道。

顧啟林托著胡子,道:“多謝老弟。”他說完後,看了看那位婦人,神情與她一樣略帶了些緊張。

“老爺,顏遲帶到了。”隨著阿福的同稟聲,從門外進來一女子。

女子進來,沒有行禮,直接看向了他們。

“砰!”

有什麽東西被人碰掉。是婦人小桌前的茶杯。顧將軍穩住婦人,沒讓她被熱茶潑到,“小心著些。”婦人顫抖著離開了座椅,一步兩步走到了女子前。

顏遲看著走向自己的婦人,有些不明所以。婦人的眼裏蓄積起了淚水,她伸出顫動的手,想要摸摸顏遲的臉,卻又停止下來,她抓住顏遲的右臂,把她的衣袖掀開,看到她小臂上的東西後,她的淚水崩了出來。

“小蓮……”婦人抱住了她,抽泣道。

抱著她的婦人不停地喚著小蓮,顏遲整個人都懵的。這是怎麽一回事。

“夫人。”顏遲把她輕推開。

“小蓮,我的兒……”

“你確定她是咱們的女兒?”此時,顧啟林來到他們跟前,遲疑道。

“是,她就是,你看她,長得與我年輕時多麽像,還有她的胎記,你看,我絕不會認錯!”

顧啟林看著顧氏旁邊的人的臉,先前還有些懷疑,此刻卻定下了心。她與顧氏年輕時當真是一模一樣。

聽到他們的對話,顏遲大致弄清楚了眼前讓她很蒙圈的事情。

“小蓮,我是你娘。”

顏遲面無情緒地看著她,她的娘。她的娘是不可能在這裏的。但是,她低頭,看了下這具身體,冥思細想半刻,再次擡起頭時,她哽咽道:“娘……”

“小蓮,小蓮,我的兒啊……”婦人又抱住了她。顏遲盡量擠出眼淚來。

哭了一會兒後,婦人放開她,道:“這是你爹,這是你姐姐。”

“爹,姐姐。”顏遲抹了抹眼淚,一一道。

顧啟林拍了拍顏遲的肩。而顧朱則只點了下頭。

天知道顧朱在聚山寺後山看見她身上的金蓮時是個怎樣震驚的心情。她開始還不敢確定,直到她看見她的面貌,那與母親極為相似的面容足以使得她確定自己的猜想了。

她急急地回到家裏,找到躺在床榻上的娘,與她說了她看見的東西後,她娘立刻從床榻上起來,急忙地去了爹那裏,她爹聽了後,只道:“你可確定沒看錯?”

“沒有看錯。”她敢肯定。她知道,爹也怕,畢竟找了這麽多年,每一次找到條件相符合的,見到面後,又是一場空,一次次的期望與一次次的失望逐漸變成了絕望。在他們所有人幾乎都不抱希望的時候,她找到了她,找到了她的妹妹。

得到她的肯定後,他們立即來到了相府。

顧朱從回憶裏撤出來。對於她這個生下來沒多久就失蹤了的妹妹其實沒有過多的感情。她對她的記憶少之又少,但是仍然記得幼時她曾捏過妹妹的臉,那種軟軟的觸感仿佛一輩子都不會忘卻。

現下妹妹被找到後,她也有些激動,像是那種努力了許久,終於得到了最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滿足感。

江修璽看著顏遲,眉心緊顰著。她竟是顧將軍家找十幾年的小女兒。怪不得他覺得那婦人與看起來面熟,原來是她的母親。

顧啟林與江遠海隆重地道了謝,說什麽了卻了他們家十幾年的心願。江遠海只說他也沒做什麽,是他兒子把她找到的。顧啟林又要與江修璽道謝,江修璽阻止住他。

之後,他們便要帶著顏遲離開,回到將軍府。

“不行!”一聽顏遲要走,江修璽就立即道。

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他。他迎著所有人的目光,知道剛剛太沖動了,就道:“她的東西還在我的院子裏。”

她現在是顧啟林的女兒,他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強留住她。他暗地裏捏緊拳頭。

“那些東西我不要了。”顏遲平視著他,轉而就與他們一起離開。這時候,江氏從聚山寺燒香回來,看到顧啟林和他的夫人後,道:“你們這是?”

他夫人得有十幾年沒有出過門了吧,自從她的小女兒丟了之後,她就沒再見過她。怎麽今日到了相府裏來。

顧啟林三兩句就把事情的緣由說了個清楚。江氏大駭,看向他旁邊的女子。確實與他夫人長得很像。顧啟林又說了兩句後,便離開了相府。

一直被婦人緊攥著的顏遲靠在馬車上。婦一副生怕她一放開她就會消失不見了一般的樣子。

“小蓮,這些年來,可苦了你啊。”顧氏淌著眼淚。方才小蓮已經把前十幾年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。她竟沒想到,她的女兒竟然被人擄到寺廟裏,被寺廟裏的和尚收養之後當了和尚。真真是苦了她啊。

“那你的頭發……”

“假的,頭發是假的。其實我幾個月前就沒在寺裏了,我總不能一直當和尚,就出了寺,在寺周圍不遠處過著日子。”

顏遲應對著她一個又一個問題,她沒有說全,也沒有說她與陸致的事情,只說了她去當了和尚,然後今日被江修璽救了的事情。好在婦人也沒有細細詳問,只摸著她的手說苦了她。

對了,陸致!

她要去救陸致!她想了下,道:“娘,若不是聚山寺的方丈師叔們收養了我,我現在恐怕還不能與你們團聚。不若我們現在就去聚山寺還願吧。”

“這……先回家,明日再去吧。”就算是女兒不說,顧氏也要去聚山寺還個願的,她要感謝菩薩能讓她們母女相聚。

顏遲要是再堅持要去的話,恐怕也不行。她默了默,對著坐在對面的顧啟林道:“爹。”

顧啟林看向她。

“今日我不小心落進地坑裏時,還有一個人也落進了地坑裏,當時江修……江公子沒發現他,所以只救了我。我那時又昏了過去,沒法告訴江公子。那個人穿著玄金錦袍,氣度不凡,手指上還帶著一枚銀環,我估計是個貴家子弟,你派人去救救他吧。”她又把陸致的具體位置說了出來。

“玄金黑袍,還戴著銀環?”顧啟林似乎是想到了什麽,立刻把馬車叫停,“你們先回去。”他說,而後就出了馬車。

顏遲故意把陸致的特征描述出來。就是為了讓她爹猜到她口中之人的身份,那樣他才能毫不停頓地去救陸致。她只能這樣做了。

但願陸致沒事。

馬車行了兩刻鐘,在將軍府前停住。

“小蓮,到家了。”

顏遲掀開簾子,看見將軍府朱紅的大門。顧氏拉了拉她,讓她下馬車。她下去後,立在將軍府前,暗暗地嘆了一番氣。

被簇擁著進去後,顧氏讓丫鬟準備著給她沐浴梳妝打扮。

沐浴梳妝打扮完,顧氏把府裏所有人都叫了大廳前。

“這是你們的二小姐,認清楚沒有?”

奴仆們紛紛擡眼看了看,不到一瞬又馬上低下頭去,“回夫人的話,認清楚了。”所有人都齊聲道。

“都退下吧。”顧氏道。

眾人齊齊退出了大廳。

“小蓮,你還不曾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麽吧?”

“不知。”

“你記著,你叫顧蓮。”

“嗯。”

顧蓮。顏遲念著這個名字。給她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手臂上的金蓮麽。

“娘,我有些累,想到屋裏睡一睡。”

“屋子一回來就收拾好了,娘與你一起去。”顧氏不舍得與小女兒有半刻分離。

“好。”

顏遲從沒穿過這般厚重的衣裙,那麽多層疊加在一起,又重又厚,但是好看卻也是好看。她的頭上插了許多珠釵,她每走一步,頭上的東西都會摩擦出聲響來。顏遲非常不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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